唐斯的妈妈，一定会感到骄傲的

当唐斯拖着膝盖旧伤，在末节9投砍下20分8篮板，带领尼克斯在东决G3完成20分的大逆转，赛后的他没有像队友那般激动，仿佛绝境爆发也在意料之中。

在场边采访的最后，唐斯才透露了原因：“今天是多米尼加的母亲节，向我的妈妈致敬。”

唐斯的致敬确实有迹可循，他的护腕上绣着“4/13”的字样，耳朵后面也纹着同样的数字。

五年前，唐斯的母亲杰奎琳在4月13日去世，这一天就像一把铡刀，把唐斯的生命轨迹彻底斩成两段，前一段永远停留在过去，后一段则在无限的痛苦和悲伤中蜿蜒至今。五年后，杰奎琳家族的亲友们全部坐在电视机前，和杰奎琳的姐妹们一起，见证了唐斯化身超人。

队友麦克布莱德有幸成为见证者：“当他打中2+1、双手指天庆祝时，我就知道他的感觉来了。他确实是个特殊的存在，在这一夜做到了该做的一切。”

2020年4月，唐斯一家被新冠海啸吞没，他的父母和6名亲属都感染了新冠，其中母亲的病情最为严重。“那就像一场无解的噩梦，她的状况不断恶化，而当时的医生对这种病毒束手无策。作为她的儿子，我只能看着她受苦，拼命想办法让她舒服一些。”

唐斯几乎看到了希望，杰奎琳一度要转出重症病房，然而在计划撤掉呼吸机的那一天，医生却在例行检查中发现了血栓。在当时，这是最致命的新冠并发症。

4月13日那天，杰奎琳的情况急转直下，连医生也措手不及。在生命的终末期，唐斯穿着全套防护服冲进病房，跪坐在母亲的床边，心想：“如果这就是最后的告别，必须由我亲自完成。”在他亲手拔下母亲的呼吸面罩的那一刻，唐斯明白——这就是永别。

生命中的各种瞬间在脑海中涌现，可你却意识到，陪伴着你度过这些瞬间的人却不在了。

这一天彻底重塑了唐斯，曾经那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彻底消失了，从那一刻起，世界在他眼中变得冰冷，“它夺走了我最珍贵的部分，我不再对生活抱有什么期待，”唐斯在参加一档心理健康节目时聊到此处，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。

“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，什么奖项荣誉都是扯淡，我只在乎她，是她让所有记忆闪闪发光，选秀当晚她欢呼的样子，毕业典礼她骄傲的样子......我们就像豌豆荚里的两粒豌豆，而现在，没有她的存在，一切都显得无比怪异。”

明尼苏达的球迷都知道，每场比赛前，杰奎琳会有属于自己的固定仪式：她会冲进球场，在场边和唐斯挥手。全场的安保和工作人员早已熟悉这个热情的身影，唐斯明白，那是母亲在告诉他：“妈妈一直在。”

但是现在没有了，9个月后，包括母亲在内的7位亲人都因新冠去世，唐斯自己也感染了新冠，掉了整整22公斤体重。他后来开玩笑说：“我那时候和德安吉洛-拉塞尔一样壮，你觉得我能打中锋吗？”

可在当时，唐斯开不出哪怕半个玩笑，他曾经觉得沉浸在篮球世界就能短暂逃离现实，发疯一样把所有精力都扔进球场，但母亲的身影无处不在，他没能从橙红色的篮球这里得到片刻慰藉。

病愈后的他甚至在第一次随队出场的时候得了恐慌症，无数的面孔和声音充斥他的视线和耳蜗，第一节刚结束，他就大汗淋漓，捂着胸口和瘙痒的皮肤冲进了更衣室。直到9天后，唐斯才以首发身份重返赛场。

在2021年的新年第一天，唐斯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说新年快乐，而是对过去的2020年爆了粗口：“来自我家人对2020年的问候，X你丫的。”

唐斯的父亲劝他慢慢来，不用急着回到球场。可唐斯在犹豫之后还是决定继续打球，不是为了工资，而是在见证过生命的脆弱后，不浪费余生的每一天：“时间才是我们每天都在失去的东西，我不想让自己表现得糟糕，不想在比赛结束的时候不在球场上。母亲想让我一生都享受篮球的乐趣，是她让我达到了预期的篮球水平，所以我的想法是，我不能在这里止步。”

篮球之旅依然痛苦，好在森林狼的队友和教练们给了他足够的温暖。21年初，新教练芬奇加盟森林狼，他深知唐斯在生活和篮球两条路上的坎坷——失去母亲是一方面，6年换了5个主教练、平均胜率39%则是另一方面，再加上高管丑闻、戏剧桥段、球队出售、“软糖”的外号......连唐斯自己都忍不住吐槽：“很多情况的出现，让森林狼更像是一场真人秀，而不是一支篮球队。”

芬奇着手从场上和场外两个方面拉近他与唐斯的关系，他简化球队运作，围绕唐斯量身定制战术和环境，同时以真心换真心，避免给他施压。唐斯的队友们也默契地给予支援，2022年3月，唐斯面对马刺打出了60分的生涯最高分，在登上回家的深夜航班时，贝弗利示意所有球队人员坐在大巴座位上，让后排的唐斯第一个下车，确保他在过道里接受每个人的掌声和祝贺。

唐斯深受触动，他向球队说道：“如果说我这辈子学到了什么，那就是一切都在改变，所以我总是想说，谢谢你们。这是我的肺腑之言——除了你们，我不想和任何人一起打完这场60分的比赛。我的兄弟们，感谢你们让这一切变得如此特别。”

在雷鸣般的掌声中，唐斯戴上帽子，开始浏览并回复数不清的祝贺短信。当他习惯性地点进聊天界面打了整整两行字，他才想起来，这是他和母亲杰奎琳的聊天框。在意识到的这一瞬，唐斯突然僵住，随后他拉低帽檐，低声哭了起来……

或许在那个夜晚，比赛的兴奋和对母亲的思念没能让唐斯入睡。第二天，他在社交媒体上发出了自己在飞机上哭泣之后写下的几段话：

“昨天，距离我的父母走进新泽西州爱迪生市肯尼迪医疗中心的急诊室，因感染新冠肺炎入院，已经过去两年了。我的母亲正是在这家医院给了我生命，而不幸的是，我也在这家医院目睹了她生命的消逝。”

“两年后，我在最伟大的守护天使的守护下走进 AT&T 中心，在与史上最成功的教练的对决中拿下 60 分。”

“我想说的是……无论生活给你带来什么，你都能变得更强大。艰难的时刻总会结束，坚强的人总能克服难关。妈妈，我想你了。这场比赛……我的生命……一切都是献给你的。”

除了教练和队友，唐斯的女友乔丁-伍兹也给了他莫大的助力。伍兹的父亲在2017年因胰腺癌去世，从某种角度来说，她非常理解唐斯的处境：“有些日子依然感觉很艰难，有些时刻，比如唐斯砍下60分，或者赢得全明星三分大赛，他可能就想和母亲在一起，杰奎琳是他最重要的支持者。”

伍兹是一名模特兼演员，也曾在多个电视节目中露面，她和唐斯从牌友发展成老友，最终升华成互相理解、互相扶持的爱情。2020年后，她开始花更多时间陪伴唐斯，两人一道在商城游戏厅里玩耍，拿着光剑跑来跑去（明尼阿波利斯的人们默契地熟视无睹，没有像洛杉矶的狗仔队一样追踪盯梢）。

每当唐斯去客场打比赛，她就会看直播、录像、对阵信息和比赛数据，以一个从零开始的门外汉视角，努力了解唐斯的世界。她会兴奋地告诉唐斯：“我在网上看到了这个视频，这个球员做出了这样的动作，你应该看看。”

伍兹无形间弥补了唐斯的情感空洞，让他的篮球世界再次充满乐趣。芬奇教练注意到，唐斯开始恢复外向的性格，主动和人们聊天。

他的球队也在一天天变好，闯进季后赛，打进西决，哪怕迎来戈贝尔这种完全没篮子的中锋，球队明牌围绕爱德华兹建队，唐斯依然兢兢业业，从五号位转到四号位，扮演极品二当家的角色。

甚至在24年夏天被卖到纽约，唐斯留给明尼苏达的也只有感谢：“这里的人们会成为我的家人，你们的爱、支持，和矢志不渝的忠诚，一直是我前进的动力......你们永远在我心里占据特殊的位置，感恩这一切。”

事后看，森林狼和尼克斯的四号位互换简直是双赢典范，唐斯在尼克斯不仅焕发新生，同时也是母亲杰奎琳一直以来的梦想。

唐斯一家与纽约有着深厚的渊源，父亲曾是纽约校园篮球的明星，还作为功勋卓著的高中教练执教至今。作为纽约常住居民，杰奎琳一直梦想着让唐斯穿上尼克斯的球衣，而现在，迟到的梦想终于开花，他甚至带队打进了东部决赛。用唐斯父亲的话来说：“她会在天堂欢呼，因为她的孩子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。”

如今在纽约，唐斯入选了年度三阵，成了全联盟最优秀的15名球员之一。常规赛场均24+13，季后赛场均21+11，越来越多的人们意识到了他的价值，没有人再说他是“软糖”。

事实上，在他吞下一切悲伤回到球场的那一刻，卡尔-安东尼-唐斯就已经在命运的铡刀下重获新生——

他永远无法与2020年和解，但这不妨碍他成为真正的硬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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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文/潘立志）